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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日报】美育,如何不落下农村娃?

    2023-07-21

当乡村教师、公益组织、艺术机构、支教团队等来自各个领域的行动者们纷纷踏上乡村美育之路,他们必将与种种问题相遇,包括但不限于:乡村美育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什么是乡村儿童需要的美育,如何在城乡教育发展不均衡的现实下推动乡村美育,如何让乡村美育真正服务于乡村振兴?在当下,面对这些问题,没人能给出标准答案。但“赶路人亦是铺路人”,在解题的过程中,这些行动者们正在用各自的探索和思考为乡村美育开拓各种可能性。

把钢琴搬进仓库改造的教室,将曲谱塞到打着赤脚在校园里满场跑的孩子们手中,从普通话教起,从Do Re Mi唱起……十年前,当音乐教师王莹莹跟随成美慈善基金会“童声飞扬”乡村音乐教育公益项目,为海南省海口市秀英区东山镇东山中心小学组建合唱团时,她想亲身验证一件事:美育能给乡村小学的孩子们带来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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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莹与东山中心小学“童声飞扬”合唱团团员合影。

向社会力量“讨饭”,向公益组织“化缘”,将多种美育资源和课程引进一所连专职美育老师都没有的学校……三年前,当许卫思就任河南省封丘县应举镇范寨小学校长时,面对乡村小学生源不断流失的危机,他想找一个出路:如果乡村小学也有不输城市小学的多样化美育课程,孩子们是不是就能多一个留在村里读书的理由?

抛去纸笔绘画的形式,将大卫·霍克尼的摄影拼贴艺术介绍给农村孩子,让他们用镜头对准村里的玉米地、房屋和爷爷奶奶的日常生活……一年前,当杭州师范大学支教团队跨越近两千公里,来到四川省乐山市金口河区永和镇第二小学,他们试图通过孩子们的数字艺术作品回答一个问题:数字技术能否成为拉平城乡儿童美育差距的“神器”?

如果说十几年前,全国各地关于乡村美育的探索还只是点点星火,近年来,随着美育成为新一轮教育改革中的重点,尤其是在2020年《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发布、2021年“双减”政策落地后,乡村美育“火势”渐旺。


从零播种


从家中书柜里翻出一沓早已蒙尘的曲谱,黄雪想起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加入合唱团的那个下午。

当时,她才从村里的小学转到镇上的东山中心小学读五年级,因为回村路十分坎坷、且必经的木桥时常因台风天而损坏,她选择了住校。在宿舍里,有时她感到无聊,有时她很想爸妈,这时她就会拿手机出来听听《大海啊故乡》《自由》这些她最爱的歌曲,感觉音乐帮自己缓解了很多情绪。

在走进合唱团的那个下午之前,黄雪从没上过音乐课。当看到60多位同学挤在为合唱团专设的音乐教室里,黄雪吓了一跳——这比一个班的人数都多。教室里的钢琴也让她感到惊奇:我们学校居然有钢琴了!她的心偷偷雀跃了一下。

在合唱团里,站在同学们中间,黄雪满脑子都是疑问:这么多人唱同样的东西,会唱出来什么?她一直很胆小,但这次却因为好奇,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在别人都开口唱第一句歌词时,大胆地没动嘴。当歌声响起,默默聆听的她浑身一激灵——是我们唱出了这么美的歌声吗?那一刻,黄雪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合唱!

那天下午,面对这65位合唱团员,来指导他们的音乐老师王莹莹心绪复杂。她就职于海口市顶尖中学之一的海口市第一中学。从市里来东山中心小学支教,单程40多公里,开车需要3个小时,因为路况非常差,一路上提心吊胆。在王莹莹眼中,更大的难题是她现在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都是沙哑的,能完全把七个自然音符唱准的孩子少之又少,连《小星星》和《两支老虎》这两首儿歌,都能被他们唱得“四分五裂”。

东山中心小学只有一位音乐教师,师资匮乏导致很多孩子从没上过音乐课;这些孩子又大多属于留守儿童,原生家庭更是提供不了学习音乐的条件。王莹莹想到自己最初决定参与“童声飞扬”音乐教育公益项目时,满脑子畅想的是“要通过合唱改变农村娃的命运”,而眼前的现实把她的凌云壮志砸回了地面——命运该从哪儿改起?

只能从零开始教!王莹莹想,既然决定播下一颗种子,就要有静待花开的耐心。她开始每周二、周五去给孩子们上课。“基础差,那就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去教。而且我不单要教他们声乐技术和音乐素养,我还要教他们什么是美,教他们提升自我修养。”王莹莹铁下心用跟城里孩子一样的高标准来要求这群孩子。以前孩子们的衣裤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现在她要求大家进入教室前要好好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书包不可以随地乱扔,要规规矩矩地摆放在一起;期中文化课考试排在前三的团员,还可以领到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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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莹在海南省海口市秀英区东山镇东山中心小学指导小学生合唱。

《地球村的小孩》《校园多美好》《梦中的卓玛》……不知从何时起,黄雪发现自己一下子会唱那么多歌了。同学们嘹亮的、柔美的、纤细的、厚实的、有力的嗓子在老师的指挥下,像四面八方的水融入大海,一起奏响和谐的声浪。身处这样的集体,再小的一滴水也会觉得自己拥有整个海洋的托举。黄雪变得自信起来,她敢说话了,敢笑了。

2015年,合唱团有了第一次去海口市参加合唱比赛的机会。“那天,老师还叫了家长一起看演出。我爸妈很骄傲,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合唱,都说好样的!我们跟城市的小孩比赛,我们都不胆怯,我们全程带着微笑!”黄雪回忆道。

这份自信让黄雪在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时,也变得坚定。喜欢唱歌跳舞的她,前年考取了广州大学音乐舞蹈学院舞蹈编导专业——这是合唱团成员收到的第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现在,她还会利用假期给合唱团的小团员们进行礼仪及形体指导。“这是美的延续,也是爱的延续。”王莹莹感慨道。

这十年,从海口到东山中心小学的这条路,王莹莹来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她见证了这条路变得越来越“短”,3个小时的车程变成了四五十分钟;音乐教室前后换了四个;合唱团累计培训团员近300人。他们举办了专场音乐会,走出东山镇,在区、市、省乃至国际合唱比赛中一次次摘得奖项……王莹莹知道,花开的季节已经到了。

事在人为


如果没有公益项目的援助,对于只有一名音乐老师的东山中心小学来说,组建合唱团肯定是遥不可及的梦。但为什么东山中心小学会被选中?这里面既有幸运的元素,又有某种必然性。


在河南省封丘县应举镇范寨村,范寨小学也是同样的“幸运儿”。这所藏身村里的教学点,论基础条件比东山中心小学更差,时至今日,它连一位专职美育老师都没有。但在这所只有不到170名学生的学校里,孩子们拥有专业的舞蹈教室、美育教室、航模教室……校长许卫思敢自豪地说:“城里有的,我们农村孩子照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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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封丘县应举镇范寨小学学生在美育教室里上在线直播美育课。

资源不是从天而降的。三年前,许卫思来到范寨小学时,这里的课桌椅都高低不平。学校只有语数英课程,孩子们没有任何兴趣活动,整天就在教室里写字、做卷子。“这种重复性练习没有意义!”许卫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作为“80后”,他总感慨自己求学时没太接触过美育教育,不希望这种缺失在下一代人身上重复。在他的畅想中,孩子们应该“会学也会玩、会写也会画,在快乐中成长”。正如近代教育家蔡元培所倡导的一样,“一个完整强健人格的养成,并不源于知识的灌输,而在于感情的陶养。这种陶养就在于美育。”而面对现实困境,许卫思心里明白,“你不努力,你不去‘化缘’,很多资源到不了范寨小学。”

针对乡村小学美育教育开展设施设备相对匮乏、美育师资力量薄弱等问题,中华思源工程基金会芭莎公益慈善基金发起了“芭莎·课后一小时”和“宋茜爱心舞蹈教室”等美育公益项目。在了解到这一信息后,许卫思积极申请并成功“请”来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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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茜爱心舞蹈教室”里,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的舞蹈老师张悦每周从安阳市到范寨小学给孩子们上公益舞蹈课。

第一次走进“芭莎·课后一小时”项目为范寨小学改造的美育教室,看到多媒体触控一体机、异形拼接学生桌椅、图书绘本和充足的美育课程耗材,老师和学生们都激动不已。项目不但为学校配齐了硬件设施设备,还联动艺术类高校专家及美育专业团队,开设了专业美育课程。坐在美育教室里,学生可以通过线上直播,直接跟着专业的美育教师上课,范寨小学这边的老师则负责收集作品和沟通反馈。

范寨小学教师韩亚博发现,自从上了美育课后,孩子愿意画了,而且愿意展示自己了。“咱们农村的孩子,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类课程,面对这么新奇的事物,他们都富有浓厚的兴趣。”她说。美育教室的后墙上,现在挂了许多孩子们在课上创作的“得意之作”。他们用缤纷的颜色画下心中美丽的家乡、浩瀚的宇宙和对未来家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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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寨小学学生在“芭莎·课后一小时”美育教室里上在线直播美育课。

在许卫思看来,孩子们的体验感和成长是学校的成就所在,也是学校的口碑所在。“在大学校虹吸效应和乡村生育率降低的背景下,我们要努力提升教学质量,尽可能给孩子们提供优质的课程资源。只有你主动为村里的孩子创造留下来读书的理由,家长才会发现,没有必要费劲去城里买房、租房、陪读,毕竟不是所有农村家庭都有这样的条件。”他说。

如今,很多来范寨小学参观的周边兄弟学校的老师常向许卫思表示羡慕。他们羡慕范寨小学能引进多样化的教学资源,也羡慕范寨小学的生机勃勃——在其他乡村小学为生源流失发愁的情况下,今年范寨小学的报名人数不减反增,达到35人,远超各方预期。

在各地农村走访调研多年,芭莎公益慈善基金执行主任陈怡与许多基层教育管理者打过交道。范寨小学“幸运”里的“必然性”,在她看来,就在于校长对做美育这件事的执着。“一个地方,如果教育局的领导和校长,对这件事比较支持的话,那这个县的美育氛围肯定会比较好。”她说。

如果一所乡村小学的校长不那么支持美育教育,结果会是怎样?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基层教育工作者分享了另一种现实。在美育成为新一轮教育改革重点前,他所在学校的音乐、美术老师都在代主课;相关政策出台后,学校为完成任务,突击组织了一些美育社团和活动,但一旦完成检查任务,就又会要求老师放下美育课程,一心一意抓成绩。另一位同样不愿透露姓名的乡村教师也感慨:“其实校长都知道美育教育很重要,谁不知道?但它需要长久的投入,成气候了就很积极,不成气候的情况下作用不大。但考试成绩是明明白白的。”

事在人为,那还需从人入手。正因如此,一些志在推动乡村儿童美育的机构在为乡村学校提供美育资源时,也开始探索更具“效率”的模式。据广东省长江公益基金会秘书长贺彩霞介绍,近年来,该基金会推出的“苔花开”乡村校长领航计划,就旨在通过更新校长美育观念和育人观念来助推美育规划实施。


重塑自信


一本某国产品牌手绘美术本价格在10元左右,一盒24色的油画棒价格在30元左右。在美术课上,许多孩子因为拿不出美术本,就选择画在草稿本上;为了节省笔,就用短短的线条一点点拖着画……如果不是一次次从不同地区的乡村教师那里听到这同一类细节,陈怡想不到美术耗材是美育路上拦住孩子们的第一关。

“以前我上美术课,一学期上到最后,都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可能是经济问题,也可能是家长觉得所有精力和该花的钱,都应该花在语文、数学上面。”重庆市忠县汝溪镇九亭小学教师陈丽说。

而在“芭莎·课后一小时”项目为孩子们提供了充足的美术耗材后,陈丽发现,当他们有条件在素描纸上用油画棒、水粉、水彩……这些真正的画笔去画时,孩子们画作里的线条越来越流畅、用色越来越大胆,一些孩子的天赋甚至由此显现。“去年我们的学生在县级绘画比赛上拿下了特等奖。他们的家长也由此改变观念,觉得这是个出路。”陈丽说。

因为资源匮乏而不自信的不只是孩子,还有乡村美育教师。陈丽毕业于艺术设计专业,但因为学校缺乏主课老师,而教了多年数学,这两年才有机会担任专职美术老师,她总担心自己跟城里的老师比起来,绘画功力一般、教研水平差得远;江西省赣州市于都县沙心乡中小学专职美育教师殷欢,则在面对去年教育部发布的《义务教育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完成《新课标》语境下的美育课程设计。

针对乡村美育教师的教学困境,去年暑假期间,“芭莎·课后一小时”项目在长沙市举办了乡村教师美育能力提升研习营,邀请包括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在内的专家团队培训来自全国各地的乡村教师。“从学科大融合到利用乡土资源开发课程,那次学习让我对《新课标》、对美育的视野打开了。”陈丽说,过去她羡慕城市里有博物馆、演出活动等各种美育资源,但培训让她意识到,乡村也是美育的富矿。

“春天,我可以带孩子们走进田间地头,观赏和摸一摸油菜花,让他们感受各个细节,再去画画;夏天有稻田,过一段时间就是秋收,我就教孩子们用稻草梗做稻草人和各种动物……”现在,说起乡野里的美育课,陈丽滔滔不绝。

殷欢也尝试结合二十四节气,给孩子们上起了黏土、扎染等乡土味十足的美育课。“芭莎公益慈善基金和腾讯公益共同发起的‘小红花梦想·致美计划’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美术、音乐物资以及课程,让我们老师对于乡土资源的利用,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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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省赣州市于都县沙心乡中小学专职美育教师殷欢带着孩子们在田野写生。

今年6月,在一场名为“美育如何促进儿童发展”的交流会上,A4美术馆副馆长李杰提出,乡村美育的土壤看起来比城市要弱很多,但其实它有非常多的可能性。“它有在地潜在的各种资源:自然资源、在地文化、熟人社会……”李杰认为,相较于教育系统已经完全被同化的城市,乡村反而能为美育的多元发展提供土壤。

杭州师范大学艺游学研究院院长胡俊对此持相同观点。他说:“在城市化、工业化、消费文化的冲击下,乡村是非常弱势的。乡村本是传统文化的载体,从农耕文化到民间工艺,如果我们能通过乡村美育,让农村孩子为乡土文化感到自信,那它就有可能传承下来,甚至成为吸引城市人回流的一种力量。”

看到如今乡村网络基础设施日趋完善、手机普及率越来越高,胡俊想到,既然艺术在数字时代的概念已发生变化,并不是只有具备传统意义上的绘画能力才能创作艺术作品,何不利用数字技术,避开写实绘画的技术和成本限制,让农村孩子实现自由地创作和表达?

去年,他指导的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艺术支教队,在四川省乐山市金口河区永和二小进行了一场乡村美育试验。他们将“数字咔画”,一种先拍摄取景,再以拼贴方式对素材进行组合创作的数字艺术表现形式,教授给小学生。一周内,孩子们在学会用手机摄影和使用软件修图后,围绕家乡金口河特有的人文历史和景致风光,展开了富有想象力的创作。

新方法新形式下,孩子们的作品不只让胡俊非常惊喜,也获得了专业艺术圈的青睐:15件作品成功入选第三届Katta儿童影像艺术节“拍照好好耍”展览;30余件作品在“唯一艺术·全国少儿数字艺术创作大赛作品展”上获奖,获得奖金近5万元。其中三年级学生凌江鑫创作的《笑声统治世界》获特等奖,奖金2万元。在这幅作品里,凌江鑫拍摄了村里穿花衬衫、戴了好几条手链、一看就很爱美的奶奶。四张展示奶奶从笑呵呵到害羞地捂住脸的照片被拼接在一起,爽朗的笑声似乎溢出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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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乐山市金口河区永和二小学生凌江鑫的数字艺术作品《笑声统治世界》。

“孩子们说这个比游戏好玩,回到家还愿意继续创作。最重要的是,做这种创作,农村孩子的素材比城市孩子要多、新奇度要高、题材要广,所以他们很有优势。”胡俊举例道,“他可以拍他的外婆去打牌,在操场上跟大家聊天,她剥花生、剥玉米的手上有很多老茧,她的脚上穿了一个旧的解放鞋……这里头都有故事。”

胡俊强调,如果不是依靠数字技术打破乡村美育的局限性,农村孩子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作出在全国大赛上傲视群雄的作品。他说:“对乡村儿童来说,最重要的是他有这样的艺术自信。他认为,我就是个艺术家,我能够独立地创作艺术作品,我创作的作品是最好的,我的家乡是最美的,我们的人情关系是最亲密的,我们的动物是最可爱的……这种乡土文化自信和强烈的表达愿望,对他们未来的发展会非常有价值。”


道阻且长


美育,警惕变成一个时髦的口号!

去年11月,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常务副主席朱永新在第三届东钱湖教育论坛上直言:“我担忧‘美育’会再一次成为一种‘呼吁’‘口号’,好像轰轰烈烈,但是到实践中又悄然无声。”

的确,作为行动而非作为口号的美育,实在是一条不容易走的路,在乡村,这条路更是道阻且长。

如果没有合理的资金支持,乡村小学特别是小规模学校很难高质量持续开展美育教育。“乡村学校的美育设施设备,通过前些年的义教均衡创建,有了很大改善。但在创建后的管理中,考虑到生源变化和使用效益,地方管理部门更倾向于提供给生源相对充足的县城学校和中心乡镇学校,乡村小规模学校不得不抽出一部分课后服务经费自己补充耗材、添置设备。”四川省剑阁县金仙小学校副校长张小军说。

前年,他所在学校曾邀请地方上的川剧班子来给学生上课,但干了一个学期就干不下去了。“我们学校本身费用紧张,对方又觉得报酬不高,学生面对主课考试压力,对美育学习有心无力。”他说。

在美育师资上,乡村小学也面临人才数量和质量的双重压力。正因如此,许多公益组织一手将支教资源送到乡村,另一手又将培训资源带给乡村老师。“必须扶持当地学习提升自我能力,如果只是外面支持,再多的老师下去都是不够的。”“童声飞扬”乡村音乐教育公益项目负责人黄迁芳介绍道:“我们在每个学校的项目入驻时间设定为三年,教育孩子、培养老师‘两手抓’。理论上三年结束后,这个学校有了自我循环的能力,我们就会撤出。”

但有时结果却并不如人意。“有的学校在我们撤出后,音乐课又慢慢地变成了边缘学科。因为教育是一件需要长期且持续投入的事情,后续的资源和力量跟不上,乡村学校就会很难坚持。”黄迁芳说。

海南成美慈善基金会秘书处主任张小燕表示,哪怕是东山中心小学这样“已见花开”的学校,也有可能因为“我们不做了”而重回原点。“十年来,我们扶持了近百名乡村教师,帮42所乡村学校开设了合唱团,举办了14场乡村童声音乐会,但仅靠一个个独立的机构去做还远远不够。有教育部门以政府统筹的形式为教师提供基础、全面的指导,有公益慈善组织‘拾遗补漏’,有社会爱心力量持续不断地‘锦上添花’,相信乡村美育的道路一定能越走越好。”她说。

“乡村美育并不是单纯地折一朵花带给孩子们,而是与孩子们共同培育心中美的种子,让它扎根于脚下这片朴实的土地,绽放孩子们自己的光彩之花。”《时尚芭莎》执行出版人兼主编、“芭莎·课后一小时”美育公益项目发起人沙小荔说,他们会以小步快走的方式继续投入,希望看到和见证乡村美育更多的可能性。

7月,胡俊又踏上了去乐山的路。这次,孩子们已不满足单幅写实作品创作,开始用数字艺术创作奇幻故事;王莹莹在又送走一批毕业生后,开始畅想如何在合唱团的下一个十年里,把东山的少数民族歌谣改编成合唱;许卫思用自己的工资给舞蹈教室租了台空调,想让孩子们翩翩起舞时不会太热……乡村美育这条路,他们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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